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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華大學 民族事務與發展學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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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個人認同中的台中*

施正鋒

東華大學民族事務與發展學系教授

每個人的認同(personal identity)來自多重的來源,除了父母天生賦予的血緣、及出社會後建立的關係,最特別的是唸書的經驗,這是自己探索人生的第一步,透過學校這個場域與同學、及老師互動,再回頭反思,究竟自己是什麼?我應該做什麼?對我來說,台中中一直佔有不可磨滅的地位。

我是在阿罩霧(霧峰)出生的,不過,由於家父的工作,小學就讀了五間,一路由蘇澳、宜蘭、三義、霧峰、回到彰化(祖在鹿港)。國中念的是彰安國中,當時老師鼓勵大家念彰化中學。有一次,父親在週末帶我回他的母校(伯父也是這裡畢業的),我就打定主意要考中。

那一屆,我們有三個同學來考中,都有上,日後個人又考上台大。我很喜歡唸書、討厭考試,尤其是要死背的科目。聯考作文因為批評政府的政策掛零,低分掠過。那一年,錄取分數比往年低,校長段茂廷一開頭就下馬威,老是罵我們這屆的水準低,果真,聯考只有一名應屆台大醫科。

高一沒有分組,教室在麗澤樓,導師是留日的國文彭紫雲(苗栗人),恰好是家父二十多年前的導師。高二分組,陰錯陽差留在甲組,搬到新建的莊敬樓,導師是教地理的王輝。高三終於轉到丙組,教室在慎思樓,導師張拱英也是教國文的先生,他的名言是要我們「尖端放電」。

印象最深刻的是高一的英文老師李德馨,每回上課進教室會要我們用英文描述她的姿態表情,另外,她也鼓勵同學看電視長片不要看字幕。影響最大的是數學老師黃呈明(彰化人),很會解題,有一回上課,他忽然要我們放學趕緊到校門外的書店去買一本黨外雜誌《台灣政論》,否則很快就會查禁。

在那聲苦悶的時代,黑暗中忽然出現一盞明燈,那是靈魂思索的激勵。回國後,黃老師在電視上看到我上節目,打電話去問在豐原當醫生的同學,跟他通過電話,聲音沒有改變,一樣熱情,我寄了幾本拙著請他斧正。在前幾年的建校百年的活動中,與廖天才老師同桌,才知道他已經過世。

台中中的意義,在於這是台灣人在日本統治下,為了突破殖民體制的制約,千辛萬苦,出錢、出地所建立的。我們知道,當時只有日本人念的學校才能稱為「中」,先賢的堅持,總督府才讓步。所以,台中中孕育著現代的「台灣民族主義」,想要有自己的國家、而非官逼民反的抗爭而已。

當時,台灣人只有長老教會的長榮中學,祖父畢業後只好渡海到日本念岡山中學。中創校有「創校五先賢」林烈堂、林獻堂、辜顯榮、林熊徵、及蔡蓮舫,其中新庄仔舍林烈堂是曾祖母的親弟弟、林獻堂則是堂弟;新庄是指台中後車站,相對於舊庄霧峰。可惜曾祖父病死他鄉、未能共襄盛舉。

我剛到台大唸書是,學校偶而會廣播中校友的活動,孤陋寡聞,才知道跟台南中撞衫。先前跟一位政治人物吃飯,同桌的幾乎都是台南的鄉親(我是台南人的女婿),這為仁兄忽然談到他們大學的時候相當瞧不起台中中,我很好奇地問為什麼,他說是聯考的表現,我幾乎昏倒。

其實,念哪裡都一樣,關鍵在於能否發揮自己的潛能,同時又能對國家社會都有貢獻。每學校都有其歷史、及傳統,譬如高雄中學在二二八事件的英勇表現。我聽學長們說過,戰前如何跟日本人周旋,戰後,不少校友在白色恐怖中身陷囹圄,我們中人對抗外來統治者從不落人後。

在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博士的時候,最照顧我們的台灣同鄉是學長施忠男,就像日本時代的台灣人飄洋到日本讀冊,自然會受到同鄉的無私照拂。同學會的學生都稱他為「忠男兄」,我尊稱為「叔仔」,後來才發現,仔應該是阿姑,因為她是林烈堂的外孫女,中讓我們無形中連在一起。

僥倖在1991年回來台灣,互動最密切的學長是台灣獨立建國聯盟的大將許世楷。或許是因為都是念政治學的,而台灣人多半是讀醫學、或理工,所以,即使留日的相對上比留美的嚴肅,兩人有共同的專業訓練、很談得來;他把制憲、及原住民族的學術工作交代給我,在他的領導下成立「台灣國際研究學會」。

在台北,老學長許秋滄、及王紹宗找我去當校友會文教基金會的董事,補許常惠教授的缺,固定會餐敘,聽他們講當年的事,特別是戰後那段時間,也就是前總統李登輝所說的「生為台灣人的悲哀」。我知道他們的用意,是要把集體記憶交給我傳承下去。可惜,我已經花甲之年,還是最年輕的。

或許是學校不鼓勵文科,我在社會科學碰到的中校友不多,譬如政治學的李榮秋、張壯熙,經濟學的林健次、洪財隆,其他絕大多數是二中的朋友。在政治圈子,李應元是台獨聯盟的大哥,立委黃國書則是學校有難義助,點滴在心頭。國民黨主席吳敦義被視為「李登輝第二」,值得觀察。

這幾年來,熱心的校友積極推動母校紅樓改建,剛下台的台中市長林佳龍允諾協助,聽說新市長盧秀燕的先生也是中校友。目前立法院教育及文化委員會當中,黃國書、及張廖萬堅是校友,另外,在外交及國防委員會、有志更上一層樓的江啟臣立委也是校友,三億的建築費用就政府預算而言是小事。

我沒有看過紅樓,但是學長一直會提起,畢竟,紅樓就是中反殖民的象徵、也見證台灣人紳不分畛域攜手合作。如果由西方來看,百年建築可以維持的好好的,統治者也許把紅樓當作日本時代留下來的建築,下手拆毀毫不留情。目前,「新式」的校門過於後現代,彷彿是嘲諷淪為中商圈的附屬品。

其實,各行各業有很多的傑出校友,尤其是企業界,問題是如何讓大家認同而解囊。首先的要務,是如何強化各地校友會、讓中人願意加入。以人為例,儘管有一兩位同學偶而吃個飯、打電話聊聊,高中畢業後沒有辦過同學會,缺乏的是一個比較雞婆的人出面聯絡召集。

目前台北的校友會,大體上是以聯誼為主,除了過完年的團拜,偶而會有小型旅遊、或是球賽,另外,母校管弦樂隊每年會來表演,有空的人會去捧場。我想,這是所有校友會面對的難題,既然不希望政治立場彼此尷尬,努力安排的其他議題未必能吸引人,年輕校友更是無暇。

 


*《中一中校友通訊》2019/3/2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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